廣東俗語:「核突」(屈突)
「屈突」在廣東話中,是指該物事或人物非常醜陋,超乎一般人正常可接受的程度,這包括其人的意識形態而言。例如有人受不了電影中滿地肉殘肢的血腥場面,不其然會說:“嘩,好核突啊!”;或謂:“這部電影十分低俗,核突當有趣,令人生厭。”
山人不知「核突」何義,但在唐人筆記《教坊記》中,便見唐代藝人黃幡綽陪唐玄宗看歌劇表演時,對一肥胖年老的歌人冠上‘屈突幹阿姑’的稱呼。見原文如下:
『內妓歌,則黃幡綽讚揚之,兩院人歌,則幡綽輒訾詬之,有肥大年長者即呼為屈突幹阿姑,貌稍胡者,即云康太賓阿妹隨類名之,標弄百端,諸家散樂,呼天子為崖公。以歡喜為蜆斗,以每日長在至尊左右為長入。』
按行文中的意義猜度之,文中的‘屈突’,無論音與義均與廣東話的「核突」的意思極相類似,‘屈突幹阿姑’當是廣東話的‘又老又肥醜阿姑’無疑。
或問,黃幡綽爲什麼能在表演大會中旁若無人,口舌便給地給人送綽號呢? 山人對唐代樂妓的認識限於浮光掠影,看書皆因無聊,憑《教坊記》略知點滴而耳。但爲了交代讓黃幡綽在歌唱比賽中的作用,山人有必要就所知,粗略介紹一下唐代樂坊的制度。
唐朝是一個曲藝娛樂事業鼎盛的朝代。唐中宗是一位音樂家,曾因晨坐聞鶯聲而作一曲《春鸚囀》。唐玄宗更進一步,以“太常禮司,不宜典俳優雜伎”爲由,於是在太常樂部以外,設置了左右兩教坊,專門訓練俳優雜伎藝人材之外,並且在宮內增設歌樂部,招攬優秀的歌妓。 據山人在《敎坊記》記述中了解,當時的皇家樂妓,大致上可分爲內妓和兩院教坊妓女兩大類。被挑選入宮的內妓又分成三類:最優秀的妓女稱爲內人;其次是宮人;再次的是搊彈家。搊彈家是被挑選入宮,接受樂器訓練的民家女。
‧內人居住在宜春院,帶魚袋,經常被欽點陪伴皇帝的又名‘長入’,地位不低。
‧宮人住在雲韶院。宮人和搊彈家的地位卑微,搊彈家是也許算是今人的學徒或見習生之類吧。
凡宮中舉行盛大歌舞表演時,宮人和搊彈家要扮演協調和配合內人表演的角色,其作用有如今日的‘茄呢啡’。宮人和搊彈家是古代的臨時演員。
大概當時宮中常有類似今日選拔新血的歌唱比賽。由於這是關乎宮人和兩院教坊之間的唱歌比賽,競技的氣氛相當熱烈,而皇帝按例會賜宴召內人陪同觀看,內人在是次的歌會中只扮演觀衆或評審的角色,不必上臺唱歌。
山人在《乜》文中也說過黃幡綽此人是滑稽之雄。黃幡綽是玄宗的身邊的紅人,自必然陪伴皇帝看戲。黃看戲的同時,大概爲了增添現場的娛悅氣氛,亦會乘時作出一些諧謔的攪笑動作,這是他的專業工作,也是皇帝特別喜歡他的緣故。然而親疏有別,黃幡綽到底是宮內的人,自然而然地偏袒分屬自家人的內宮人。每逢輪到宮人上臺唱歌時,黃幡綽讚不絕口;輪到兩院的人唱歌時,黃幡綽總是極盡詆毀之能事。 看見有年老而體態笨拙的兩院歌人上臺唱歌時,黃則給人送綽號,說人家是‘屈突幹阿姑’;看見有外貌酷似番妹的歌人,黃則笑人家是‘康太賓阿妹’。總之諸般醜詆,極盡嬉哄胡鬧之能事,各顯其娛賓本領。 在宴樂中,皇帝被人呼爲‘崖公’;高興的時候則大叫‘蜆斗’;每天都被欽點陪皇帝看戲的內人稱爲‘長入’。
山人更懷疑廣東話的「正斗」與文中的‘蜆斗’也是音轉訛變的結果。廣東話的「正斗」也是十分好的意思。
‘屈突幹阿姑’顯然便是廣東話的‘核突身材阿姑’,又由於‘屈突’一詞是黃幡綽發明的,故山人認爲‘屈突’才是「核突」的本字。
在網上讀了一篇《新京報》報導的新聞,大意是說北京市密雲縣擬用百億元打造「英語城」旅遊休閒項目,其中規定「進城後不允許說漢語」。密雲縣縣長王海臣在作政府工作報告時透露,「今後5年密雲將建設『綠色國際休閒之都』。 開放後,進英語城就像出國一樣,弄一個『護照』然後蓋章,進城之後不允許說漢語,說漢語會扣分」。王海臣稱,這將成為今後北京最大的歐洲風情小鎮。
今日的中國政府,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漢語不‘國際’,必要說英語,才馬上自覺得‘國際’了? 改革後的新中國果然有新文化。
當年外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豎立『華人與狗不准內進』的公園告示牌,滿清政府雖然無能,到底力不能抗,很不情願地接受了;如今偉大的新中國政府,爲了旅遊的銅臭,高喊一句『綠色國際休閒之都』,可以非常「自豪」地在自己的土地上,親手豎立了牌子『進城之後不允許說漢語,說漢語會扣分』。
『兒不嫌娘醜,狗不嫌家貧』這句話對今日的新中國文化來說,錯得不得了。對於今日的新中國政府,也許應改爲『兒嫌阿娘太屈突,官嫌漢語太唐突』。
16/12/20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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