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:「lin 」(乳房)
廣東人對乳房有一個奇怪的稱謂──「lin」。最令人納悶的是,這個「lin」音的字,徧偏翻遍字典也找不到。 於是有人認為「lin」只是一個有音無字的土話而已,乾脆以一個方言字來充任算了。
對於「lin」的來歷,山人則持有不同的看法。 《廣東新語》云:『廣州語多與吳趨相近。』舉一反三,廣州話既然可與吳語趨近,為什麼不可以和其他隣近地區的方言相接近呢? 正如前文剛談過的廣東俗語「阿崩叫狗」,山人認為我們廣東人這個「lin」音,也是由閩南語傳過來的。
查《臺灣閩南語常用詞典》“奶”字的語音:『“奶”音「ling/ni」,又唸作「lin」。』並註明:『哺乳動物的乳房。常用於兒童語。』參考網址:《台灣閩南語音字典》:http://twblg.dict.edu.tw/holodict_new/index.html
除此之外,“奶”字讀「lin」音,亦見於古人詩句中,只因易被人忽視罷了。明人馮夢龍的《古今談概》就錄了一首由浙江人諸理齋以《千字文》的語句寫成的隱字詩,詩意淺白易明,用廣東話來解讀尤其生動傳神。
山人按:閩南語是浙江省之重要方言之一,諸理齋用閩南語寫詩是可以理解的。詩是他當時在浙江鳳林鎮夏五家中作客,因目睹夏五對先生不敬而寫的。 夏五最初聘周四維做他兒子的導師,後以不滿為由,在沒辭退他的情形下,再另聘羅成吾替他訓子,羅四維在夏家遂投閒置散如廢人。加上夏五的妻子很勢利,視周四維如白吃之窮措大,周四維受盡凌辱可知。 諸理齋感同身受,不值夏五夫婦所為,於是寫了兩首詩嘲弄他們。
第一首並非本文討論範圍,不說了。第二首是以《千字文》句子『罔談彼短』、『靡恃己長』、『果珍李柰』入詩,全詩四句,每句各隱一字,分別為“短、長、量、柰”,云:『夏五官人罔談彼,夏五娘子靡恃己。有時堂前相遇見,剛剛撞著果珍李。』
第一句隱「短」字,以『罔談彼短』諷夏五人短小沒口德,好說人是非。第二句隱「長」字,以『靡恃己長』嘲夏五妻身極高又勢利。第三句謔他夫婦在堂上偶然面對面站著時的情景。夏五妻好像一把量度高度的尺,夏五則好像站在量高尺前量度身高。第四句以揶揄的口吻,借諧音指出夏五的高度,他的頭剛剛撞著他妻子『果珍李柰!』。
與本文有關係的是第四句:『剛剛撞著果珍李柰』。 若以廣東話來演繹,即是“剛剛撞著嗰隻lin嘞!”「柰」在這裡只是助語詞,諧音‘那’、‘喇’之類。
或問,何以知諸理齋用「李」諧音“奶”字? 諸理齋以閩南語“奶”音「lin」之故,借「李」的諧音來說“奶”。通曉粵語或閩南語法的人,一讀「lin」音,便完全領會出『果珍李柰』這四字之抵死之處。 再者,用「李」的諧音來暗喻“奶”,並非諸理齋首創。諸理齋是明朝人,比他更早的宋朝,便已有人借「李」來暗喻“奶”了。
宋人彭乘的《墨客揮犀》便錄了一首猜姓名的詩謎,詩據說是王安石寫的:『佳人佯醉索人扶,露出胸前白玉膚,走入帳中尋不見,任他風水滿江湖。』第一句是賈島,第二句是李白。第三句是羅隱,第四句是潘閬。
值得留意是第二句『露出胸前白玉膚』,猜「李白」。詩句的意思是說,美人醉後(儘管裝醉),步履蹣跚要人攙扶,顛仆俯仰間,露出了白玉般的胸脯。換以廣東話來說,即是美人露出「白玉奶」。閩南話“奶”音「lin」。奶如玉白。簡而言之,即是「lin白」。「lin白」的諧音即「李白」是也。王安石是江西人,江西與浙江、福建接壤,他以閩南語音入詩是極有可能的。
綜合上述各點的說法,山人相信廣東人說的「lin」是與閩南語有關的。「lin」有音有字,它的本字就是“奶”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