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事頭」與「老細」
香港的十一海難不幸事件，引出了一個誰是香港特區行政首長的話題。有人認為中聯辦副主任李剛被特首梁振英簇擁著，到醫院慰問傷者並發言的姿態像極了特首。誰‘似’是特首的話題，讓山人想起廣東俗語中，也有一個疑似是東主（老細）的──「事頭」。
根據古人筆記的說法，「事頭」並非東主，「使頭」才是名副其實的東主。
「使頭」一詞在宋人筆記《北夢瑣言‧卷二十》孫卵齋的故事中，便已用來稱呼東主或主人的了：『孫俯首曰：「諸官記之，此去無災無福，但行及野狐泉已來稅駕處曰：“孫雄非聖人耶？此際新舊使頭皆不見矣。”諸官皆疑之。爾後量其行邁，合在咸京左右，後主罹偽詔之禍，莊宗遇鄴都之變，所謂新舊使頭皆不得見之驗也。愚同席備見說，故記之。』
因孫卵齋的故事富趣味性，山人且把故事摘要地說明之。五代十國時，嘉州夾江縣有一位能預知未來的奇人，他名叫孫雄，別號孫卵齋。當時適逢前蜀國君王衍向後唐莊宗李存勗投誠，內官宋愈昭和幾位將領奉命陪王衍入洛陽朝見新主。鑒於前途未卜，諸將於是向老友孫雄請教官運前程。 孫雄低首默算了一會兒答道：“諸位此去將會一路平安的，升官發財則免問了。諸位切記，當你們去到野狐泉附近時，你們新舊兩個事頭都不見了（‘此際新舊使頭皆不見矣’）。請記住我這番話，到時便知我孫某人神機妙算了。”衆人後來在咸京附近停車休息時，舊「使頭」王衍被誅殺，新「使頭」李存勗又在鄴都兵變中被殺。孫雄的“新舊使頭皆不見”果然應驗。 所謂的‘新舊使頭’分明就是廣東人口中的「事頭」或「老細」的意思。
「事頭」與「使頭」在清代屈大均的《廣東新語‧卷十一‧土語》亦有詮釋：
『司柁者曰柁公、梢公，在船頭者曰頭公，二人爲舟司命，故公之，即三老也。搖櫓者曰事頭。《宋書》“蕭惠開有舫十餘，事力二三百人”。事頭者，事力之首也。……謂田主曰使頭。其後反以佃戶之首爲使頭。』
文中的‘佃戶’即是租借他人田地耕種的農戶；‘事頭’是管理人事的工頭；‘使頭’則是靠佃戶繳納田租維生的人。顯然「使頭」是真正擁有農田的大財主明矣。 若以今日的大公司制度來說，「使頭」就是大公司的大股東；「事頭」充其量只是公司的行政總裁（CEO）、部門經理或工頭之類而已。故山人認爲今人口中的「事頭」其實是「使頭」的管理職員才對。
至於今人何以稱呼東主爲「事頭」而不言「使頭」？山人認為也許是基於下面兩個原因：
第一，「使頭」與「事頭」的讀音容易混淆。使的粵音可讀‘試、史、駛’三音。 讀‘試’音時，有吏治或遣人聘問的意思。如使節、出使、大使及小天使之類。 使讀‘史、駛’二音時，則有役使人的意思。例如“使用”、“促使”，二音均通用。 按照粵語的俗讀，‘駛’音多作動詞用，如“使乜你幫手！”、“一句唔該使死人”。 「使頭」若讀成‘試頭’或‘史頭’時，容易與「事頭」混淆。或因此而以「事頭」替代之。 類似字音混淆的例子亦非罕有。例如今人的「小玩意」，在《續子不語‧張趙鬥富》則寫成是“小頑意”。
第二，廣東人好避諱，類似不雅的語音都會避免使用。一些傳統的粵音不見收在字典中，山人懷疑就是基於此理。例如糾字在字典中無‘斗’音。但傳統的「糾正」不讀‘狗正’而讀‘斗正’；又購字在字典中無‘扣’音。但「搶購」傳統不讀‘搶救’而讀‘搶扣’。 「使頭」或因讀‘屎頭’或‘洗頭’不雅，於是索性以「事頭」替代亦未可料。
最後說到「老細」一詞。山人懷疑廣東人稱東主爲「老細」，亦源自「使頭」而來。蓋廣東人尊稱人或親暱地稱呼對方時，總喜歡冠之以「老」字。如「老婆」、「老公」、「老兄」、「老弟」、「老哥」等。若把這個“老使”讀成‘老駛’音，便是「老細」了。
綜合上述的觀點，山人認為「事頭」本來是「使頭」；「老細」即是「老使」。
九號電視台十月九日的aca (Australian Current
Affair)節目中，以一則“Outrage at the business of only employing foreign workers,but
how can they get away with it？”為題，報導亞裔經營的商戶以中文或越文書寫招募員工廣告，是蓄意聘用外國工人取代本地工人云云。山人只能說該節目的記者，要不是對族裔社群認知度不足，便是為了做節目而嘩衆取寵。
aca 節目揭發社會的陰暗面是好事。但他們今次的觀點，卻犯上了根本性的邏輯謬誤。須知懂外語的雇員未必都是外國人，懂英語的人亦未必是土生土長人士。
影像所見一些商戶被aca的記者大造文章狙擊，被嚇得瞠目結舌不在話下，有人更謊忙把招聘廣告撕掉，希望息事寧人了事。山人真替他們叫屈，蓋熟知亞裔小生意的人都知此類工作多適合一些不通曉英語人士，福利及薪酬不太理想容或有之，謂其刻意聘用外國工人則屬無稽之談。
其實這些小商戶面對類似的質詢不必驚惶失措，只要說明他們的顧客由於大都是非亞裔背景人士，為了滿足該類顧客的需要，所以必須聘用通曉亞洲語言的員工才能滿足顧客的需要。張貼外語招聘廣告的目的，就是希望招聘到具備有關的外語的員工而已。更可以藉機反問記者，若他通曉指定的外語的話，亦歡迎應徵，人人平等。寥寥數語便足以消弭此類無謂問題的發難。
簡而言之，雇主是工人的「事頭」；顧客是商戶的「老細」。 aca 深知廣大主流社會是它的「老細」；經營族裔生意的小商戶亦知族裔社群是它們的米飯「老細」。可惜今回的aca記者錯配鴛鴦，誤把自己的「老細」當是人家的「老細」。
12/10/20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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