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頂呱呱」

廣東俗語：「頂呱呱」

墨市的冬天有點像不解事的畫工在任意塗鴉，後園裡既有光秃叉义的樹枝，也有青草綠樹，雜亂得難以宛然說出一個季節來。冬天雨露充盈，草坪初剪後草綠如茵，最惹眾鳥萍聚，林林總總好不熱鬧。有一雙烏鴉在籬笆上留連，看來在調情，兩個大東西你推我擠。哦，黑旋風熱愛上了母夜义。愛得勁，愛得頂呱呱啊！　

廣東人形容人或事物非常非常之好，謂之「頂呱呱」。「頂呱呱」在清人小說《二十年目睹怪現象》內則寫成是“頂刮刮”，『忽然內進裏跑出一個廣東人來，右手把那瓶藥水拿起來，提得高與額齊，拿左手指著瓶，眼睛看著我道：“這瓶藥水，頂刮刮羅！頂刮刮羅！有仿單在此，你拿回去一看，便知明白了。”』　《二十年目睹怪現象》的作者畢竟是外省人，實不必太拘泥其音譯是「頂呱呱」仰或是「頂刮刮」，兩者實二而一，一而二而已（山人按：在《頂呱呱》一文，山人以《二十年目睹怪現象》的作者是外省人實誤。所謂作者是外省人，是指書中以日記行文的主人翁而言。特此更正說明之）。然則「頂呱呱」是乜東西來的？　　

山人的看法是「頂呱呱」並非純是地方俗語。查《中華諺語志》，北平、江蘇淮陰人對人大大讚好，亦有類似的俗諺曰：“狗咬鴨子──呱呱叫”。若作如是觀，演繹或許因地方習慣而不同，然則「呱呱叫」之由來自必有故。　類似的例子，如山人前文說的「生螆貓入眼──色迷迷」，與台灣《國語辭典》中的「貓吃生柿子──色迷迷」，兩者之語法雖有異，均有殊途同歸之妙。

山人認為廣東俗語「頂呱呱」一詞，實與烏鴉的“呱呱”叫聲有關。或問烏鴉在中國人的眼中是不祥鳥，何以廣東俗語「頂呱呱」反以烏鴉聲來誇讚人？容山人暫賣個關子，且先說幾個讀書人與烏鴉拉上關係的故事：

‧古人以烏鴉是孝鳥：唐人白居易詩云：『慈烏失其母，啞啞吐哀音，晝夜不飛去， 經年守故林……。』　樹林乃烏鴉棲息生長之所，吹噓烏鴉守孝經年未免太作大了。山人確曾見過有烏鴉被車輛輾死，其伴侣終日徘徊不去則是事實。　

‧古人以烏鴉敢言：《郁離子》說，世人都喜愛喜鵲而討厭烏鴉，認為烏鴉在自己的屋上鳴叫是不祥之兆。其實這是錯怪了它們好直言，能強諫的美德。烏鴉的忠言雖然沒有喜鵲的諛言動聽，卻常能因其利害而及時喚醒人們於危險之中。　山人則認為，若從管治之角度看，獨裁者怕聽到反對聲音，還不是一般同？！　見原文『烏嗚之不必有凶，鵲鳴之不必有慶，是人之所識也。今而有烏焉，日集人之廬以鳴，則其人雖恒喜，亦莫不惡之也；……是故直言人皆知其為忠，而不能卒不厭；……是故善為忠者，必因其利害而道之;善為邪者，亦必因其利害而欺之。』

‧由憎鴉轉而愛鴉：清人筆記《清稗類鈔》記載，康熙壬子年夏天，吳中（即今上海周圍）一帶發生蝗禍，當地農作物被破壞殆盡。清代名士禇稼軒位於吳中的家，幸得寄居在庭樁上的烏鴉捕食蝗蟲，其中尤以一隻秃尾的烏鴉吃得最多。褚稼軒從此對烏鴉的態度改觀，由憎而愛，並特地為秃尾鴉作歌讚訟之，烏鴉登時變了烏鳳凰。　原文：『康熙壬子夏，吳中大旱，飛蝗蔽天，竹粟殆盡。蝗亦有為鴉鵲所食者。長洲褚稼軒家庭中之樁，有烏巢於上，以其朝暮飛鳴，方憎惡之。至是，獨喜其捕蝗。中有一無尾者，攫啄尤多。』　　

‧讀書人與烏鴉有密切的關係：烏鴉喜棲身於廟宇或高大建築物如學校之類，故有見烏鴉回巢即是放學時候的說法。《清稗類鈔》云：『民間學塾，往往視為散學之候。』　

‧清人以烏鴉作嘲私塾詩：描寫黃昏時候，晚風送來陣陣學生的讀經聲，唸遍什麼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三字經》、《神童》、《千家詩》、《神童》、《大學》、《中庸》，絮絮叨叨，呱呱刮刮，活像一群晚歸的烏鴉吵噪不停。作者以讀書人比作烏鴉，可謂相當抵死刻薄。　詩云：『一群烏鴉噪晚風，諸生齊放好喉嚨，趙錢孫李周武鄭，天地玄黃宇宙洪。三字經完翻經略，千家詩畢念神童，其中有個聰明者，一目三行讀大中。』

綜合上述故事的描繪，可知烏鴉與讀書人拉上關係絕非偶然。故山人認為，廣東俗語「頂呱呱」乃據唐人《義山雜纂》中之俚俗雋語『老鴉似措大，饑寒則吟。』而來。“措大”即貧寒讀書人是也。　　

古代窮措大十年寒窗苦讀，正如秦檜詩云：“若得水田三百畝，這番不做猢猻王”，目的只是希望謀取功名富貴，擺脫窮根而矣。　窮措大雖有一身本領，若無人賞識，才未能為世所用，那有人上門巴結的道理，生活既少了世俗的酬酢與周旋，清苦困窘之餘，精神意志自然可以灌注於鑽研學問之上，這是環境使然，並非窮書生必能寫得一手好文章也。

山人認為，《義山雜纂》的『老鴉似措大，饑寒則吟』應倒過來，說成是『措大似老鴉，饑寒則吟』較貼切。　相傳烏鴉有反哺的特性，老鴉無力覓食，肚子餓了，只得呱呱大叫求人反哺。故此便有肚越餓，叫得越響的說法。　

語云：“文窮而後工。”同樣道理，窮書生亦像老烏鴉一般，為了生存，越貧寒越發奮，其文章則越工。蓋其文章越工，其名聲才能發越顯揚──「呱呱叫」。廣東人更上一層樓，比「呱呱叫」更好，自然是「頂呱呱」了。查《揚子‧方言》‘頂’字：『顚頂，上也。』　故廣東俗語「頂呱呱」，即有響噹噹，至高至響，無與倫比之意。

翹首盼望的聯邦大選日期終於宣佈了。隨著Kevin Rudd重奪總理寶座，居然能憑著個人的聲望，帶領工黨政府的民望止跌回升。山人儘管不滿意工黨的政策（例如把毒性猛烈的稅（carbon tax）改為計時炸彈式的稅（carbon trading）），但不能不稱讚這位總理一句「頂呱呱」！

12/08/20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