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:「走佬」
香港政府的管治質素,自九七之後一蟹不如一蟹。本屆的林鄭政府企圖引入逃犯條例,更弄致人人坐立不安。《太平御覽.道德》有句話堪作今日港人處境的寫照:『祝牧謂其妻曰:“天下有道,我韍子佩;天下無道,我負子戴。”』若以今日的語言來說,即是:“生活在一個自由文明的社會裡面,我就西裝革履,妳就華服翡翠;生活在一個權力壟斷的社會裡面,人人動輒得咎。我就要執包袱「走佬」,妳就要挽行李追隨。”
爲了逃避債務或牢獄罪責,不惜棄家潛逃,廣東人對這種逃避責任的行爲,稱之爲「走佬」。例如說,某大亨一聽見香港政府要引入送中條例,就嚇到要搭飛機「走佬」。
「走佬」一辭不知出自何處?有一說認爲,「走佬」原是「走路」。「走路」二字,最早見於《後漢書.卷十一》:『光武乃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(縣名),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(縣名),分為二道,以要其還路(以阻截赤眉軍回歸之路),敕諸將曰:“賊若東走,可引宜陽兵會新安;賊若南走,可引新安兵會宜陽。”明年正月,鄧禹自河北度擊赤眉於湖(縣名),禹復敗走,赤眉遂出關(潼關)南向,征西大將軍馮異破之於崤底(地名)。帝聞,乃自將幸宜陽,盛兵以邀其走路。』按照文中的上文下理觀之,文中的「走路」,是指漢光武帝親自率領大軍在宜陽阻截赤眉軍的逃走之路。「走路」的意思似與「走佬」有出入。
「走路」又見於元、明人,羅貫中的《三國演義.第五十一回.曹仁大戰東吳兵 孔明一氣周公瑾》:『卻說周瑜救出甘寧,陳兵于南郡城外,見曹兵分三門而出。瑜上將台觀看,只見女牆邊虛插旌旗,無人守護。又見軍士腰下各束縛包裹。瑜暗忖曹仁必先準備走路(周瑜預料曹仁必定先準備逃走之路),遂下將台,號令分布兩軍為左右翼,如前軍得勝,只顧向前追趕,直待鳴金方許退步。』「走路」在這裡亦不過是表達「逃走之路」罷了。
與「走佬」的意思相吻合之「走路」,要算是清人的《清稗類鈔.會黨類.三十六誓》:『兄弟患難之時,無銀走路,必要相幫,錢銀水腳,無論多少。如有不念親情者,五雷誅滅。』然而若用「走路」的字義去解釋「走佬」的含義,便顯得有點支絀了。
按照山人的看法,無論「走路」或「走佬」,兩者都只不過是口語相傳的結果而已。廣東人的「走佬」,其實是「走虜」。「走虜」最早見於北宋的《澠水燕談錄.卷三.奇節》:『徂徠先生石守道,少以進士登甲科,好為古文章。雖在下位,不忘天下之憂,其言以排斥佛老、誅貶奸邪為己任。……不幸先生病卒。有以媾禍中傷大臣者,指先生之起事曰:「石某詐死,北走胡矣。」請斫棺以驗。朝廷知其誣,不發棺。……。』 石守道是北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學者,他排斥佛、老之說,主張以儒家思想爲宗,爲人敢言直諫,因此得罪了不少當時的權貴。及至他死後,有人企圖誣蔑他,指他詐死,其實是「北走胡」,暗中逃到番人邦去避禍。 古代中原人士稱金人爲「胡虜」,「胡」或「虜」都是「胡虜」的簡稱。如《孔氏雜說.宋.孔平仲》云:『今之興師討虜之費,疑不若漢之多也。虞預以阮籍裸袒比之伊川被髮,所以胡虜遍於中國,以為過衰周之時。神宗朝有使虜者……。』
山人認爲「走胡」亦可視之爲「走虜」。「走虜中」散見於明清諸書。如《松窗夢語.明.張瀚.卷三.北虜紀》:『朵顏酋革蘭台結北虜,覘大同兵東援宣府,遂乘虛寇大同西路,殺掠人畜數十萬。叛卒盡走虜中,虜擇便捷輩,多與牛羊帳幙,令為僧道乞丐,探我虛實。……』 《識小錄.明清.徐樹丕》:『仇鸞少讀書能文,有勇畧。……鸞好為大言,久之其說皆不售。又馭軍無紀,……上已厭惡之,會鸞病疽不能軍,……上乃奪其大將軍勑印,鸞一夕自恨死。而都督陸炳素女病鸞寵,乃陰令人訹鸞家丁時義、侯榮,令急逃虜中避禍,不然且擒。 又《湧幢小品.明.朱國禎》:『也先之變,山西榆次縣李員外走虜中為之用,蓋利其賞賜且政寬,不受文法苦楚也。時見獲姦細李喜、孫荊弼之言如此,係景泰五年御史鍾同審出。』
「走佬」的目的,不外乎希望能夠擺脫身邊的煩惱。從上述各段文字可知,「走虜中」的好處是,番邦地區不受中國刑法和禮節所管轄。「走虜」含有避禍的意思恰與「走佬」的意思相吻合,故山人認爲我們廣東人的「走佬」,其實是由「走虜」轉過來的。
附上一節故事與讀者分享:「走佬」不得
孔子在路上看見有人用網羅雀,發覺他網到的全都是細雀,好奇心驅使之下,便問他何以都是小雀?捉雀的人答道:“跟著大雀搵食的細雀是捉不到的。我所能捉到的,全都是一些跟著細雀搵食的細雀。”孔子聽了後,回頭對弟子們說道:“要識擇人而事,否則便有牢獄之災。”原文見《說苑.敬慎》:『孔子見羅者,其所得者皆黃口也。孔子曰:“黃口盡得,大爵獨不得,何也?”羅者對曰:“黃口從大爵者不得,大爵從黃口者可得。”孔子顧謂弟子曰:“君子慎所從,不得其人則有羅網之患。”』
山人云:清人筆記《春明夢錄》有一句歷久常新的話:『中國人多不曉中國事,隨聲附和,一味盲從,大都類是,言之可笑。』一隅之樂土也應慎所從,若盲從附和不得其國,就會有遭受世界各國圍堵之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