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咬梗」、「食梗」、「你咬我食」

 

廣東俗語：「咬梗」、「食梗」、「你咬我食」

中國股市近日狂升，帶動香港股市亦大升，此舉令全國大爲振奮，人人都以爲有金可執，紛紛爭著入市發其執銀紙美夢，聲言今次要割返莊家韮菜轉頭喎！網上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太太更說，股市還有得升……要相信自己的判斷，要相信自己的選擇云云。霎時間，彷彿人人都是股神巴菲特，惹得我也心郁郁，忍不住也去買返幾包花生回家坐定定剝，睇下最後邊個「食梗」邊個？！　

形容人對事情極度充滿信心，認爲如果由他去做的話，必定成功的，廣東人這時就會用「咬梗」這句俗語來形容。例如今次股市狂升，有人自誇可以看通股情，從中大贏一筆，逢人便說：“寧買當頭起，莫買當頭跌，趁現在當起之時抬錢入市，一定「咬梗」！”又例如和人做買賣，認定今次這單生意十拿九穩，非我莫屬，就時就會這樣說：“我「食梗」這單生意㗎！”

「咬梗」亦可以說成「食梗」。「咬梗」的字面意思很淺白，即是吃定了的意思。然而「咬梗」究竟是「咬」些什麼，或「食」些什麼呢？　且讓山人先從《韓非子》書中的一個關於春秋戰國時的故事說起：

應侯范睢有一次對秦王提出建議說：“大王成功取得楚國的宛葉、藍田和陽夏等地，又切斷了魏國之河內，在地形上已使魏、鄭二國成了被包圍之勢了。　大王迄今之所以仍未能稱王於天下，主要原因是由於趙國仍未稱臣之故。大王不如放棄一個上黨之地，改而進佔東陽一帶，那末趙國的首城邯鄲就是大王的「口中虱」了。大王到時只須垂著手，什麼也不必做，天下諸侯都會主動來歸順秦國，誰敢遲來我們就打誰。不過話得說回來，如今上黨太平無事，位置對秦國亦相當重要，臣恐怕大王就是不肯依從我的計劃行事，未知大王意下如何？”秦王道：“一於用上黨來換取東陽吧！”　

原文《韓非子．內儲說上．右經．說四》：『應侯謂秦王曰：“王得宛葉、藍田、陽夏，斷河內，困梁、鄭。所以未王者，趙未服也。弛上黨在一而已，以臨東陽，則邯鄲「口中虱」也。王拱而朝天下，後者以兵中之。然上黨之安樂，其處甚劇，臣恐弛之而不聽，奈何？”王曰：“必弛易之矣。”

值得注恴的是上文中的「口中虱」。何謂「口中虱」？要了解這句話的意思，就必須先了解古人和虱子有著極密切的關係。蓋古人不常洗澡，衣物又經常不洗濯，故此無論貧富貴賤，周身生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。　

說到周身生虱，北宋宰相王安石就是一個好例子。話說他有一次上朝見神宗皇帝，有虱子不知進退，竟從他的衣領內直攀上他的鬍鬚上，他懵然不知自己的滑稽樣，可是在神宗看來，就不能不笑了出來。　等到退朝後，大臣王禹玉才將事情本末告訴他。　王安石忙命人替他除掉此虱，不料王禹玉卻說，此虱來頭不少，恐怕不好除去。因爲它「屢遊相須，曾經御覽」啊！意思是說，此虱身份尊貴，既是當今宰相的鬍鬚的常客，又曾經被當今聖上龍目看過。　王禹玉此話雖然純屬開王安石玩笑，但從中可見周身生虱並不是一件令人極丟面的事。　　

話題轉回本篇俗語，身份尊貴的宰相大可叫人爲他捉虱，普通人就只好自己捉了。由於虱子實在太細小，就算捉著亦不易將它殺死，故此將虱放入口中咬死是最便捷的辦法了。　上文中的「口中虱」，其實即是廣東人說的「咬梗」。「咬梗」有十拿九穩的意思明矣。

何謂「你咬我食」？山人認爲可用下面這個故事作爲解釋最妥當：

有客人和妓女面對面坐著，妓女偶然從身上捉得一虱，暗中放入口中將它咬死，不料她此舉已被客人看見了。過了不久，客人亦從身上捉得一虱，亦假裝去燒檀香，乘機將虱掟入火爐中燒死。虱遇火即卜一聲爆響，妓取笑他道：“燒熟了。”客人亦口敬一句說：“總好過妳生食。”　

原文：《笑府．明．馮夢龍．卷一》：『客與妓對坐，妓摸得一虱，潛自咬殺，客已見之矣。少焉，客亦摸得虱，偽為燒香者而投之爐中。遇火作响，妓笑曰：“燒熟了。”客曰：“強如你生喫。”』

從上面的故事可知，「咬梗」亦即是「食梗」。至於「你咬我食」這話，其實是以虱子的角度來說：“你能捉著我咬來吃嗎？”此話充滿嘲弄的意味，意謂對方儘管吃了自己的虧，也無奈自己何。　

 

茲送上一則故事和讀者分享：

⊙狙公政治

楚國有人靠養馬騮爲他摘取野果爲活，人們都稱呼他爲狙公。每日朝早都在庭中將眾馬騮分成數隊，然後指派年長有經驗的馬騮帶領入山中採集野果給他，再由他將所得的十分之一，分給眾馬騮自用。間中或有採集不足𢿙時，就會被狙公用鞭毒打一頓。眾馬騮又害怕又痛苦，但始終不敢反抗。直至有一天，有年輕的小馬騮對眾馬騮說出自己的想法，問：“山中的果樹是不是狙公所種的？”眾馬騮答：“不是，是野生的。”又問：“是不是沒得到狙公的命令，我們便無權採摘？”眾馬騮答：“不是，人人都有權採摘的。”小馬騮至此說：“既然狙公對我們沒有貢獻，我們爲何要聽令於他，被他勞役呢？”話還未說完，眾馬騮都猛然省悟。當夜趁狙公睡覺時，打破欄柵，奪回狙公所藏，然後逃入山林，從此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。狙公乏眾𤠣供養，最終餓死。　本書作者郁離子云：“世上的無道獨裁統治者和狙公有分別嗎？一旦人民察覺到痛苦的根源所在，一個朝代就成爲過去了。”　原文《郁離子》：『楚有養狙以為生者，楚人謂之狙公。旦日必部分眾狙於庭，使老狙率以之山中求草木之實，賦什一以自奉，或不給，則加鞭焉。群狙皆畏苦之，弗敢違也。一日有小狙謂眾狙曰：“山之果公所樹與？”曰：“否也，夭生也。”曰：“非公不得而取與？”曰：“否也，皆得而取也。”曰：“然則吾何假於彼，而為之役乎？”言未既，眾狙皆悟。其夕相與伺狙公之寢，破柵毀柙。取其積，相攜而入於林中，不復歸。狙公卒餒而死。郁離子曰：“世有以術使民而無道揆者，其如狙公乎？惟其昏而來覺也，一理有開之，其術窮矣。”』

山人云：狙公其實應該給眾𤠣大力貫輸「愛狙公教育」，讓眾𤠣知道必須無條件地去愛狙公，狙公便不必餓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