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:「拆招牌」——無面俾
不久前,北京市一度以「保衛天際線」為由,大規模清拆市內的廣告牌,令市民生活大受困擾。不知何故,拆招牌行動像過雲雨,來也匆匆,去也匆匆,不幾天又突然停止了。山人懷疑,系咪執行任務嘅人,聽錯了領導的指示?領導叫渠先攪好空氣質素,渠卻去拆人招牌。誤將“保衛天際先”當作“保衛天際線”,一笑。
「拆招牌」對廣東人來說,有羞辱人,破壞人聲譽的意思。「拆招牌」亦即是「落人面」,「落人面」即是沒顏面見人。 例如業占卜的人向其顧客保證說:“如果我卜嘅卦唔靈,你到時可以返來「拆我招牌」忌!”
以拆人招牌來羞辱人始自何時,不得而知。然而見諸文字,有書可稽者,則可追溯至明、清兩代。山人且將手頭兩則拆招牌的故事,說出來與讀者分享:
⊙第一則「拆招牌」故事發生於明代。 明太祖朱元璋最初定都南京的時候,所屬各個部門的衙門都是設有牌匾的。兵部衙門獨不見有牌匾,傳說是被朱元璋收去的。
話說有一晚,朱元璋派人到各衙門進行突擊檢查,發現各個衙門都有人駐守和官員當值,唯獨兵部衙門闃無一人。負責巡查的人於是將兵部的牌匾拆下,帶回去向朱元璋報告。正要離開時,卻被兵部的一名小吏發覺,並且企圖奪回牌匾,可惜已無能為力了。
事發後,朱元璋除了將失職之當值官員(職方司)和駐守士卒處死之外,索性將職方司一職改由該名小吏補代。牌匾則從此再沒有發還給兵部了。 原文見《明朝小史.明.呂毖》:『金陵各衙門皆有署榜,獨兵部無之。帝於一夕遣人偵諸司,皆有宿衛,惟兵部無人,………帝召部官,問誰當直,對以職方司。又問奪榜吏為誰,即職方司吏也。遂誅官與卒,即以此吏補其官,竟不復補榜。』
山人云:中國人十分重視階級觀念,身分屬於低端人口,任你再能幹,始終也是低端人口。小吏的地位卑微,身分怎能和兵部的軍將相比? 朱元璋將小吏𥙷代職方司的位置,目的顯然是利用小吏來貶低兵部官員的地位,這舉措對兵部官員的尊嚴是莫大傷害。 這種被侮辱的心態,可在另一本明人筆記,祝允明的《野記》看得出來。同樣的一個故事,在結尾就多了這樣的一句話:『……其後太宗遷都,令諸司各以官一員扈從,兵曹素耻此吏並列,因遣行,後部亦恒虛此席。』 以此觀之,兵部的軍將果然羞以此小吏為伍,欲去之而後快。一直等到明成祖遷都北京,下令各部須派一名官員隨行,兵部的軍將才得機將此小吏遣離。而職方司一職從此虛懸,再無人願意屈就了。
⊙第二則「拆招牌」故事發生於清朝雍正皇帝身上。 君主專制政治下的官員,由於都是皇帝任命的,官員因缺乏群眾監管,日子一久就變得懈怠腐敗。雍正亦知道其中的弊病,所以不時派人去作突擊巡查。
刑部大門的匾額,相傳就是被雍正派人暗中移走的。可笑的是,刑部官員還懵然不知,直至皇帝上門查問,方才發覺匾額已失去多時了。可幸雍正並沒因此而殺人,不過刑部從此便沒「匾」見人了。 《清稗類鈔.明智》原文:『世宗知部臣疏於入署 刑部大門之匾額,相傳世宗遣人取之,部臣不知也。一日御門詣及爾部有額否?對以有。上命人舁出示之曰:“額在此久矣,而若輩未之知,則平日疏於入署可也。”諸臣叩首引罪,自是額亦不復發出,故遂無額。』
「招牌」的名字不少。「招牌」又名「牌匾」,又可稱為「匾額」,《明朝小史》稱為「署榜」,《清稗類鈔.明智》則稱之為「額」。
「額」又有額頭的意思。形容人愁眉苦面,成語有「顰眉蹙額」,引申而言之,「額」亦可指人的顏面。
「無額」借指為「無顏面」,「無顏面」即是「沒面子」,「沒面子」即是廣東人口中的「無面」是也。
總括上面的說法,《明朝小史》之『不復補榜』,可以視為廣東話之「唔再俾面(匾)」;《清稗類鈔》之『無額』,亦可視之為廣東話之「無面」。當廣東人說「拆你招牌」時,其實即是說:“令你無面”是也。
監生釋「招牌」
兩個監生在爭論誰最大。城裡監生自誇見多識廣,恥笑鄉里監生孤陋寡聞,二人一直爭辯不休。結果雙方同意到大街上走一趟,看誰比誰大。 二人來到一大宅前,城裡監生看見匾額寫著「大中丞」三字(古人習慣是從右至左書寫),於是指著匾額,由左至右讀成「丞中大」,說道:“你睇,呢度都寫著「城中大」嘞!”二人又來到另一宅前,匾額寫著「大理卿」,鄉里監生也學著城裡監生的辦法,說道:“你睇,呢度都寫著「鄉里大」嘞!(他將「大理卿」讀成是「鄉里大」)”二人竟分不出高下。 行行重行行,二人不覺又來到一寺門前,看見匾額寫著「大士閣」。此時大家都覺得大不了對方,開始有和意,不約而同道:“原來我哋都系「閣士大」(各自大)。” 原文見《笑林廣記》:『城裏監生與鄉下監生各要爭大。……』
山人云:監生為了作大,將「大中丞」強變作「城中大」;將「大理卿」扭曲成「鄉里大」。監生為了講和,將「大士閣」歪曲成「各自大」。 人大常委會副秘書長李飛,為了迫港人接受高鐵西九站一地兩檢,竟堅稱並無違反《基本法》一國兩制。人大有最終決定權,一言九鼎! 監生畢竟是個未見世面的國立大學生。北京來的官,幾時淪落到和監生一般見識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