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巴閉」與「無來頭」

廣東俗語：「巴閉」與「無來頭」

廣東俗語「巴閉」的含意很複雜。形容一群人嘻哈吵鬧旁若無人，可以說：“呢班人好沒禮貌，嘈喧「巴閉」！”；批評人態度傲慢囂張，一副暴發戶嘴臉，曰：“睇渠巴巴閉閉咁！”；質疑人的辦事能力，看不起對方，曰：“渠有乜咁「巴閉」啫！”；讚賞人經營有術，可以說：“渠檔生意越做越「巴閉」。”；形容人了不起精明幹練，曰：“瀕臨破產的家業，居然俾渠起死回生，相當「巴閉」。”　總之「巴閉」之語意可褒可貶，全視乎說話者用法而定。　　

山人認為「巴閉」即是古俗語「巴鼻」。試以「巴閉」詮釋下面有關「巴鼻」的例句：

◎南宋，理宗朝，文及翁作百字令《詠雪》以譏賈似道當國誤政云：『沒巴沒鼻，煞時間做出漫天漫地，不問高低並上下，平白都教一例。鼓弄滕六，招邀巽二，只恁施威勢。識他不破，至今道是祥瑞。最苦是鵝鴨池邊，三更半夜，誤了吳元濟。東郭先生都不管，挨上門兒穩睡。一夜東風，三竿紅日，萬事隨流水。東皇笑道：“山河原是我的。”』　《詠雪》大意云：雪悄悄地下，剎時間大地不分高低上下，都被覆蓋了，並無「巴巴閉閉」。寒風徹骨，雨雪靡靡，似在肆意施展威勢。人說白雪主吉祥，我則完全看不出它的吉利之處。你看唐朝的吳元濟，他就是大雪下的受害者。當年唐憲宗的大軍，便是利用夜半大雪及池邊鵝鴨聲的掩護，巧施突襲，才成功把他活捉了。古人東郭先生最不畏寒，面對如此凜冽的風雪，我猜他也冷得不願動彈，索性關上大門倒頭大睡去。　嚴冬總有終結的一天，只待一朝醒來，春回大地，到時紅日高照，什麼雪窖冰天都會化成流水去。到時春天又在笑，說：“大地又系我嘅嘞！”　

◎《堯山堂外紀‧九八卷‧明》袁伯修、黃平倩二太史，寒夜集朱靜甫侍中維摩室，作禪語、莊語，兩相倡和，以捷為勝，頓成五十七字對。禪語曰：“那畔消息，見半點兒，有甚巴鼻（那邊消息，稍露一尐端倪，有乜咁「巴閉」！？）。

廣東俗語「無來頭」（查《康熙》，來字有一音‘離’）有沒來由、沒有意義、莫明其妙、不知所謂或摸不著頭腦的意思。山人認為「無來頭」，亦是由古俗語「沒意頭」及「沒來頭」輾轉演變而來的。　　

「沒意頭」是北宋俗語；「沒來頭」見於元人李好古的《張生煮海》『侍女云：“這秀才好「沒來頭」，誰問你有妻無妻哩。”』　查《辭典》，「沒意頭」有‘魯莽、沒頭腦’的意思；又「意頭」則有‘主意’和‘由頭’的意思。　元代俗語「沒來頭」在辭典的註釋是‘沒來由’或‘原因’。反觀我們的廣東俗語「無來頭」，毋論用法及含意均涵蓋了上面兩個俗語的意思。

為了印証古俗語「無意頭」與廣東俗語「無來頭」確有相似的地方，山人且以下面的引例說明之：　

◎《雜纂二‧宋‧蘇東坡》『沒意頭：入山訪僧不遇。妓家誇會做活計；對屠兒說買物放生。對將官說儒雅事。』　山人云：乘興入山，所遇不過系「無來頭」之乞人‘憎’，豈有不覺「無來頭」？　

◎《雜纂三‧明‧黃允交》『沒意頭：與俗人論詞賦；向再醮婦談貞烈事。』　山人云：找錯對象，對牛彈琴是不是很「無來頭」？

◎《董西廂˙卷二》『盡是沒意頭搊搜男女。覷賊軍，約半萬，如無物。』　若以廣東人的語意演譯更為貼切，可說成是：“全系一大堆「無來頭」（魯莽而沒頭腦）嘅搊搜男女……。”

◎《後山詩話‧宋‧陳師道》『熙寧初，有人自常調上書，迎合宰相意，遂丞禦史。 蘇長公戲之曰：“有甚意頭求富貴，沒些巴鼻使姦邪。”』　北宋熙寧初年，有常調官靠拍宰相馬屁而擢升為丞禦史。蘇東坡因以詩嘲之。詩句大意云：“兀兀突突求富貴，心計則甚有「來頭」；靠旁門左道上位，咁就無乜咁「巴閉」喇！”　　

◎《堯山堂外紀‧明‧四八卷》『熙寧未改科前，有吳儔賢良，為廬州教授，嘗誨諸生：作文須用倒語，如“名重燕然之勒”之類，則文勢自然有力。廬州士子遂作賦嘲之云：“教授于廬，名儔姓吳，大假意頭之沒，全然巴鼻之無。”(“沒意頭”、“無巴鼻”，皆當時俗語。』　大意云：廬州有位姓吳名儔的教授，他教學生必須以倒語作文，認為如此方顯得文章有氣勢。當時有人因此而作賦嘲笑他：“此人滿腦子都系「無來頭」，學問一尐都「唔巴閉」！”　　

山人按：用倒語作文並非這位廬州教授始創。《太平廣記》、《世說新語》已有倒語的用法。　明人馮夢龍的《古今笑史》對用倒語所持的態度頗開放：『按韓昌黎作詩，嘗倒葉韻，如“瓏玲”、“鮮新”、“慨慷”、“莽鹵”之類甚多。若出他人之口，又作笑話矣。』　近日亦有人只許「青年」年輕，卻不許人「年青」，亦屬此類。這是題外話。

綜合上面各例句中的「沒意頭」來看，山人有理由相信廣東俗語的「無來頭」實從古俗語「沒意頭」、「沒來頭」衍變而來的。

不跪

動物園裡幾隻動物忽然「無來頭」地爭論著誰最「巴閉」。馬騮說牠們的齊天大聖鬧天宮天不怕地不怕，最「巴閉」。狐狸不以為然說，孫悟空到底還是做了三藏的跑蹆，倒是牠們的狐媚功夫了得，褒姒一笑便把周幽王的江山笑掉了。老虎聽了咆哮道：“朕是百獸之王，森林中遇見我，誰不怕？”動物園管理員忍不住也搭訕道：“老虎有什麼可怕？老虎被關在動物園裡，還不是乖乖地任人擺佈。”忽然有一個聲音道：“人有乜咁「巴閉」？見了幾張鈔票在地上，便忙不迭地控背躬身，跪拜下去？”頓了頓，長聲得意道：“畢竟還是我最「巴閉」，你幾時見我向人前跪低過嘅呢？”循聲望去，卻原來是一條沒有腳骨沒有脊骨，永遠硬不起來的鼻涕蟲。

19/02/201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