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:「冚家剷」
近日香港接連爆出火辣的新聞。先有某大律師在議事廳答問的不文英語,繼有「藝評事件」的低俗評論港產電影風波,再有曾財政司司長的所謂,中產階層飲咖啡睇法國電影論。非常題材,在網上自然惹來非常討論,一時「日月星」語言交輝,山人不如也湊興,也拿一個廣東人常用的刻薄俚語來談談──「冚家剷」。
「冚家剷」的意思很淺白易明,意指咒罵人破家,人財兩空之意。然而,其本來的意思已漸被模糊化,變成多功能語。罵人時,有‘該死’的意思。例如說:“呢個賊竟然連老太婆都搶,正一「冚家剷」嚟!”;又可作助語詞,云:“呢個正冚家剷財政預算案,無益我地窮人”;更可用作稱呼人的代名詞。如:“睇見到渠個「冚家剷」就嬲!”
「冚家剷」一詞源自何時,不甚了了。 山人懷疑此語是殘唐五代十國的南唐末代君主,李煜所作的一首詞牌名字而來。 《五國故事》云:『煜,景之次子,本名從嘉,嗣偽位,乃更今名。有辭藻,善筆劄,頗亦有惠性,而尚奢侈。嘗于宮中以銷金紅羅冪其壁,以白銀釘玳瑁而押之;又以綠鈿刷隔眼,糊以紅羅,種梅花於其外;又於花間設彩畫小木亭子,才容二座。煜與愛姬周氏對酌於其中。如是數處。煜善音律,造《念家山》及《振金鈴曲》。破言者,取要而言之《家山破》、《金鈴破》。』
南唐李後主煜,風流倜儻,才情橫溢,是個不可多得的浪漫文學家、藝術家、享受主義者。 他對生活甚有品味,從個人服飾到宮室佈置都十分奢華講究。 追女仔第一流,大小周后通吃,作為小姨的小周后,為了偷情,甘願脫了鞋,躡手躡腳“畫襪步香階,手提金縷鞋”,也要冒險來會他。 他的文學及音樂創作的造詣很高,填詞更是名垂千古。可惜楚材晉用,資源錯配,不專注做偉大藝術家,卻去做君主專政下的皇帝,注定亡國悲劇收場。設若李煜生於一個君主立憲體制的國家,政府管治機關由民主選舉產生,學英女王一般,輕輕鬆鬆只負責監督首相,說不定南唐可以四海歸順,統一中國,李煜優哉遊哉下,大可專心經營他的南唐食飾文化,說不定今日可以抗衡法國式生活品味。香港財政司曾司長或因而改口,把中產階層時尚的“飲咖啡看法國電影”文化,變成了“嘆香茶看南唐電影”潮流。 今日的大南唐人又可再次高嚷:“唐人站起來了!” 山人夢話太多了,還是轉回李煜和廣東俗語「冚家剷」扯上關係的話題吧。
中國人有以象取卦之說,所謂“一語成讖”即屬此類。破言者,即是能解讀某些現象徵應的人。上文《五國故事》說,破言者根據李煜創作的《念家山》和《振金鈴曲》二曲,看出南唐敗亡之徵兆,《念家山》和《振金鈴曲》的名字諧音,便是《家山破》、《金鈴破》。 宋代馬令的《南唐書‧後主紀》亦說:『舊曲有《念家山》,王親演為《念家山破》,其聲焦殺,而其名不祥,乃敗徵也。』,指出曲中音律帶有‘焦殺’的喪亡氣,已注定南唐敗亡。
山人按:金陵是南唐的國都,‘金鈴’與‘金陵’同音。《振金鈴曲》的不祥,在於它的音與義有“敵軍兵臨城下,金陵震恐”的意思。 《念家山》的名字更不吉利,若以廣東話唸之,恍惚便似是我們今日說的「冚家剷」了。
山人聽見有人對某網上電台的粗言穢語頗有意見,儘管十分認同講者對時事的精闢分析,認為不宜小孩子收聽。山人對此論調甚不以為然。
且不論今日小孩子攫取網上資訊的能力遠勝其父母,為了迴避粗言而扼殺小孩子吸收知識的機會,山人認為這是捨本逐末,因噎廢食的駝鳥想法。 《淮南子》云:“禍福同門,利害為鄰,非聖人莫之能分”所謂聖人之道,不外乎辨善惡,知取捨而矣。世事無完美,黃金淘於沙礫。何不因利導勢,從旁指導孩子從現實中學習去蕪存菁的道理?
其實說粗口算得了什麼?東晉時就有兩個粗口王,其高風亮節,較諸一些狀類有道的偽君子,更高尚千萬倍呢!
第一個是周顗僕射。東晉元帝時,王敦作亂,元帝要誅滅王家,大臣王導因堂兄而受牽連,周僕射仗義執言,暗裡為王導脫罪。及至王敦攻入石頭城要殺周顗,問王導如何,王導卻默不作聲,周顗遂為王敦所殺。後來王導看見了周顗營救他的奏章,十分內疚,大哭著說了兩句不朽的話:“我雖不殺伯仁,伯仁卻因我而死。”
《世說新語》對愛說穢語的周顗,有很簡練的描述:『有人譏周僕射:“與親友言戲,穢雜無檢節。”周曰:“吾若萬里長江,何能不千里一曲!”』大意是說,有人批評周顗和親友談話時很不莊重,粗言穢語滿天飛,勸他應該檢點些。 周顗不但沒有收斂,反以萬里長的長江都不是直的,每千里就有它一個灣曲為例子,說明他說了這許多話,怎能沒有粗口夾雜其中的? 堪稱妙喻。
第二個是溫嶠。晉室南渡後,先後發生王敦及蘇峻兩次政變,溫嶠二次領軍救晉室于危亂之中。亂平後,拜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,加散騎常侍,封始安郡公。溫嶠死後,贈侍中大將軍,使持節,諡曰忠武。他的同僚,陶侃上表稱讚溫嶠道:“故大將軍嶠,忠誠著於聖世,勳義感於人神,非臣筆墨所能稱陳。”可謂生榮死哀。 《世說新語》這樣形容溫嶠:『溫公喜慢語,卞令禮法自居。至庾公許,大相剖擊,溫發口鄙穢,庾公徐曰:“太真終日無鄙言。”』 意思說,溫嶠喜歡講粗口,他的同僚卞令則以謙謙君子自居。有一次,二人在庾亮的家中大吵了起來,溫嶠粗口連珠砲發,也許星星亮太陽太璀璨了,庾公好歹也要調節一下氣氛,只好對溫嶠慢條斯理地說:“阿太真,你搵日唔講粗口,得無!?” 溫嶠講粗口未必不忠烈,有粗口潔癖的人未必真君子,信焉。
粗口雖然鄙俗,未必關乎其人道德修養的高下,它乃語言中的一部分,雖然不雅,卻有舒緩情緒壓力之功。人不能離群而獨處,人的一生中,不管閣下喜不喜歡,總會有接觸粗言穢語的時候,總不成讓小孩子永遠生活在思無邪的仙境中,失去鑑識人情的能力,日後一旦遇上一些口乖心歪,鬼唸大悲咒的偽君子,被人攪到「冚家剷」,吃盡若頭,到時追悔莫及。
09/03/20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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