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籐條炆豬肉」

廣東俗語：「籐條炆豬肉」

觀看十九大會議，令我想起小學時的一位訓導主任，每逢上他的公訓堂時，我們個個正襟危坐，嘎然無聲。無他，大家都冀望時間把他打發過去就算，千萬不要給他抓著什麼把柄。此乃《淮南子．詮言訓》所謂『福莫大於無禍，利莫美於不喪』是也。

 「籐條炆豬肉」是一個不太友善的廣東俗語。例如看見頑皮小孩闖了禍，必會被父母責罰，便會幸災樂禍地對他說道：“弊傢伙囉，你一陣實聽「籐條炆豬肉」！”　

從前的人常使用籐條體罰子女，因為籐條比較安全，不易對受罰者造成永久性創傷之故。　然而俗語「籐條炆豬肉」為什麼有鞭打的意思？　為什麼只會說「籐條炆豬肉」，而不會說「炆羊肉」或「炆牛肉」？　又「炆豬肉」又是什麼意思？　要解答上述一連串的問題，山人認為必須先從《清稗類鈔》裡面這個故事說起：

故事發生於清朝江南某處地方的一個邑令，這個邑令姓姚，他審理案件的手法經常以詼諧見稱。雖然如此，他的政績卻頗為人稱道。

有一天，地方上來了一位遊方道士，自稱能知未來事，一時間被他迷惑的人很多。　管治者最怕有人聚眾鬧事，這位邑令亦不例外，決心要除去他。　心生一計，訛稱自己母親有疑難事要請教，派人帶著自己的名片去請道士到他的官邸走一趟。　道士知道邑令請他，一心以為鴻鵠之將至，果然欣然應約。　

抵達後，道士發覺這位官老爺不但親自在門外迎接，而且還用貴賓之禮來接待他，正感得意之際，邑令忽然問道：“法師你知我今日請你來嘅真正目的嗎？”道士不虞其他，答道：“我知，系太夫人有事找我呀馬！”邑令道：“渠無事，我今日特登請你來，就系想請你食「荀燒肉」咁啫！”說完，立即命人將道士拖到㕔堂地上，就打屁股四百下。（題外話：在法治觀念薄弱的人治社會裡，官的意見本身就是法津，可以任意騙人來、拉人去毒打和定罪。　原文所謂『折獄多以詼諧出之』，美其名是「詼諧」，若以西方凡事講求法律程序的法治角度來衡量之，這種預設有罪的審案方法近乎兒嬉。）　

打完之後，這位邑令又問道：“你話你有預知能力，咁你又知唔知我重會再打你無？”道士痛極，哀聲求饒道：“青天大老爺開恩呀！一定唔好再打喇。”縣令喝道：“再打四百。”

打完後，縣令拍案道：“你自稱能預知未來，點解唔知我要打你？　須知道，妖言惑眾系死罪，姑念你初來甫到，無識禁忌，本官亦唔想對你太過深究。你要快啲走人，唔准再逗留向度。”說完，便叫衙差把他放走了。（「笞刑」是指古代用竹板或荊條打人的刑罰。故事中的邑令前後一共打了道士八百下屁股，數量不可謂不驚人，而這道士事後竟還可以「縱之去」。山人以常理度之，這道士雖未能預知災禍，他至少已是一個打不死的生神仙了。）

原文《清稗類鈔》：『江南姚某令某邑，有政聲，其折獄多以詼諧出之。時有道士自遠方至………道士曰：「太夫人有事見召，已知之矣。」令曰：「相邀無事，請喫筍燒肉耳。」言畢，呼左右曳道士於階下，命笞臀四百。笞已，令復問曰：「爾知本縣復笞爾乎？」道士哀求曰：「青天開恩，必不復笞。」令喝曰：「再笞四百。」笞已，令拍案曰：「爾知未來事，何以笞爾而猶不覺乎？妖言惑眾，罪至於死，姑念爾初至，誤觸禁令，亦不深咎，速他徙，毋逗留。」判畢，命差役縱之去。』

接下來解答「籐條炆豬肉」的各點疑問：

山人認為原文中的『請喫筍燒肉』與廣東俗語「籐條炆豬肉」，根本就是二而一，一而二的講法。因為古代笞刑的刑具是竹做的板子，所以文中的邑官才說『請喫筍燒肉』。「筍燒肉」是形容因笞刑所帶來的皮肉痛苦有如火燒。　我們廣東人教子則用籐條，所以我們便直說「（喫）籐條炆豬肉」。　

為什麼是「豬肉」而不是「牛、羊肉」？　山人認為這要從原文的『命笞臀四百』說起。『命笞臀四百』的意思是「命令人打道士屁股四百下」。“臀”即是「屁股」。“臀”字與“豚”字同音，“豚”是豬的一種名稱。廣東人借同音字，用「豬肉」隱喻「臀肉」而已。

「炆豬肉」其實即是「摱臀肉」。查“摱”字，《集韻》莫晏切，音‘慢’，擊也。

綜合上面各點的說法得知，我們的俗語「籐條炆豬肉」說穿了，只不過是逗個彎說“籐條打屁股”這句話罷了。

清光緒年間，京師兵部窪中街住了一位兵部郎中，他在家中的大廳內張貼了一副對聯，上聯寫著：“治家嚴如軍令”。

有人不服氣，知道他父親住在他的家中，於是走去問他道：“令尊翁亦受軍法所管耶？”此人知道行不通，於是將對聯除下。　原文見《清稗類鈔‧譏諷》：『光緒間，兵部郎中某居京師兵部窪中街，時封翁就養在邸。其廳事懸一聯，上句云：“治家嚴如軍令。”或問之曰：“何尊公亦受約束耶？”某悟，乃撤去。』

山人云：『天子為天下父』，稍知國情都知道，「權」是上頭給的，上頭要給你多少權就有多少權。「法」是上頭用來約束人的，上頭要約束誰就約束誰。上頭永遠是對的，上頭怎地「亦受約束耶」？這軍頭毫不解事，胡言亂語，應該拉他去『喫筍燒肉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