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十五十六」

廣東俗語：「十五十六」

廣東人對數目字很敏感，偶然三兩個數目字湊在一起，往往便會湊出一個特別的意思來。例如下面的說話，全句一共隱藏了五個數目字，雖然粗鄙，可當遊戲文字看好了。　有人不滿他的新老細，發牢騷道：“正七一樣嘅老細，自從個部門俾渠接手咗之後，乜七都要管。派我去做野，人又唔俾揀，權又唔下放，你叫我剩系得條七，點七做呀？！”

廣東人說自己個心「十五十六」，即是表示自己的情緒受到困擾，有忐忑不安，心緒心不寧的意思。又或可因面對抉擇時，一時拿不定主意，本俗語亦合用。　具有相同意思的有成語「忐忑不安」，和外省俗語「十五個吊桶打水，七上八落」。

「十五十六」雖然是一個由數目字組成的俗語，但諧音是不能解讀它背後的意思的，必須要運用一點想象力，才能知道它是怎樣來的。未解說「十五十六」之前，山人有必要先用一個故事的對話來作引子。

這段對話出自《螢窗異草．三編卷三．銷魂獄》。故事大意說，凡少年多情，必被多情所累，因而歷盡生離死別的精神折磨，這種精神痛苦叫做「銷魂獄」。

本故事的主人翁周君是富家子，喜愛冶游，自妻子死後，更無拘束。有一次帶著兩位愛姬到江南遊玩，途中結識了一對母女。言談間，女郎的母親問兩位姬子的年歲，她隨即以二人的年紀和樣貌特徵來開玩笑，她的急才使周君既傾心又慚愧。山人要說的，就是她這一段俏皮話：『……其母詢二姬之年，一答以十九，女即笑曰：“九十春光，倒誦之，光且春矣。”以此姬之髮微禿也。　一姬體頗肥，以十七對。女又笑曰：“月圓三五，至十七渾未消瘦耶？”周暗中不禁絕倒，而私心又以為恥。……』

見十九歲這位姬子微秃，有脫髮的現象，她即笑道：『九十春光，倒誦之，光且春矣。』『九十春光』是指春天九十日。　因“春”有開始的意思，『九十春光』倒過來讀，便是「光春十九」。『光春十九，光且春矣』暗示這位姬子才十九歲，「光頭」且開始了。

見十七歲的姬子長得較肥胖，又笑說：『月圓三五，至十七渾未消瘦耶？』用月亮比喻姬子的身形。月十五的月亮最圓，到了十七，月亮還未見得不圓啊。一語相關，笑她身形不見得瘦。

言歸正傳，開始解說廣東俗語「十五十六」背後的意思。本俗語亦如女郎的話一樣，必須以推理的方式來解析。

所謂「十五十六」，即是陰曆每月的十五和十六日這兩天。「十五」和「十六」是月中間的兩天，「十五」屬於上半月，「十六」則屬於下半月。綜合「十五」和「十六」兩天的特點，可說成“月半上日，月半下日”。

將“月半上日，月半下日”的“日”字省去，便是“月半上，月半下”。“月半上，月半下”的諧音即是「一半上，一半下」了。

廣東人自言：“我個心「十五十六」。”其實金是說“我個心「一半上，一半下」。” 「一半上，一半下」恰好暗藏「忐忑不安」，和「十五個吊桶打水，七上八落」的意思。　廣東俗語「十五十六」的本來意思至此明矣。

辛棄疾十分敬重的南宋名儒，東陽陳同甫常對人提起這個故事：

有一位士人十分羡慕鄰居的富有，為了脫貧，於是肅整衣冠專誠到他家向他請教。富翁認為要致富並不容易，叫他先回去齋戒三日再說。

三日後，士人如言再去拜訪他。富翁莊而重之，要他先拜師及交學費才肯施教。等到拜師禮行過後，富翁拱拱手，說道：『大凡致富之道，當先去其五賊。五賊不除，富不可致。』

士人問他什麼是五賊？　答道：『即世之所謂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是也。』士人知道後，帶笑而去。　陳同甫每次說到這裡，就會激動得口張鬚掀地說道：『吾儒不為五賊所制，當成何等人耶？（我地讀書人，如果唔受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所約束，我地會變成個乜野嘅人呢！？）』（原文《宋稗類鈔．卷六．詼諧》：『東陽陳同甫，………嚐與客言，昔有一士鄰於富家，貧而屢空，每羨其鄰之樂。………富翁告之曰：“大凡致富之道，當先去其五賊。五賊不除，富不可致。”請問其目？　曰：“即世之所謂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是也。”士盧胡而退。同甫每言及此，輒掀髯曰：“吾儒不為五賊所制，當成何等人耶？”』）

山人云：富翁深知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不除，不能致富。今日所見，那些家財鉅億的領導，不時向人家的子弟鼓吹灌輸國民教育。究竟他們想人學做人之道，抑或是想人學除五賊之道？　山人每逢聽到這些人出來吹噓國民教育，個心就「十五十六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