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鹹濕」
廣東人有一個非常獨特又奇怪的俗語──「鹹濕」。說它獨特，因為只有廣東人才明白它的意思；說它奇怪，因為沒有人清楚知道它的來歷。謂人好色，輒云：「渠好鹹濕！」 「鹹濕」一詞多用於形容男性好色，形容女性亦無不可。
有人認為，「鹹濕」一詞是英語“hamshop”之音譯。大抵這是以‘鹹’字作著眼點去查考所致。“hamshop”是指妓寨，即上海人所謂“鹹肉莊”是也。 山人對「hamshop」的說法有保留，蓋召妓是發洩一時性慾之行為，「鹹濕」則是泛指人之性格存有強烈的性渴望，包括偷窺、毛手毛腳等等猥褻行為。 如果說召妓是吃飯療饑，那末「鹹濕」便是患了大食症，大食並非區區療饑涵蓋得了。
基於清代一個為人飾辭的故事，山人有理由懷疑「鹹濕」本是一個音譯詞，故只有口語相傳，而不見諸前人筆記。茲先將本故事始末說出：
沈桂芬謚號文定公，江蘇吳江人。他是晚清時期執掌中央實權的第一漢人，為人甚有鄉土情誼，在他就任職軍機處期間，經常為朝中之同鄉排難解困。
殷譜經也是吳江人，年紀比沈桂芳大，常常向沈桂芬擺老大哥架子，為人率直，常因口沒遮攔而肇禍，事後往往要沈桂芬幫他善後。殷譜經當時任職「南書房行走」，「南書房行走」充其量只算是一分差事，不能算是一個官職，只要皇帝喜歡，任何大小官員也可以被挑選擔此職務。因為「南書房行走」的工作範圍包括侍候皇帝讀書、起草詔令、撰述諭旨及協助處理機要事務等等，職責等同皇帝的貼身秘書或顧問，故朝中大臣為了探取皇帝的意旨，也要奉承他。由於充當「南書房行走」的官員職級未必大，但地位崇高，故清代士人以能當上「南書房行走」為榮。
話說有一日大清早，正當百官聚在朝房等候上朝時，一位大臣乘機向殷譜經問皇帝的病因？（同治帝五歲即位，在位僅十四年，死時才十九歲。傳說他愛尋花問柳，死於性病）殷譜經心直口快，隨口答道：“小兒好色所致也。”洩露皇帝私隱已非小事，直呼皇帝是“小兒”更是大大不敬。 沈桂芬在旁一聽大驚，幸好這位殷侍郎講蘇州話當官話，含含糊糊。趁眾人仍未會過意來時，沈桂芬人急智生轉頭望著殷侍郎，作狀問道：“老前輩所云，非宵衣旰食所致也歟？！” 山人用粵語來演繹這句話：“老前輩所講嘅，系咪話皇上因「宵衣旰食」所致架啫！？(旰音‘幹’)”沈桂芬霎時間便把十分負面的評語「小兒好色」，扭轉成為十分正面的褒語「宵衣旰食」，能不佩服他的才學與機智嗎？ 「宵衣旰食」是指皇帝因公事，忙到夜晚無得閒瞓，日頭無得閒食，所以挨病咗。 原文《清稗類鈔‧才辯‧沈文定為殷譜經飾辭》：『吳江沈文定公桂芬直軍機時，對於宦京鄉人，每極意周旋之。殷譜經侍郎方行走南書房，遇文定，岸然以鄉先輩自居，文定恆下之。侍郎性峭直，出言不顧忌諱，文定時彌縫之。一日，待漏朝房，百司咸集，有某大臣詢侍郎曰：「聞聖躬違和，果何症也？」侍郎遽喟然曰：「小兒好色所致也。」文定聞言大驚，幸侍郎語時微帶吳音，故聞者不甚了了，文定遂亟以京語從容顧侍郎曰：「老前輩所云，非宵衣旰食所致也歟？！」於是聞者釋然。蓋京語宵衣旰食四字，其昔與小兒好色本絕相似，故遂無覺者。』
凡事必有相反對照。清代沈公一語解困，今日吳公一語犯眾：
母親節期間，香港行政會議成員陳智思落區推銷政改，有人問渠：“如果中央幫你娶老婆，你會點？”陳答：“即系等如我阿媽幫我揀啫。”金融界議員吳亮星稍後在立法會高調撐陳，謂“如果中央系阿媽，……就算真系佢幫你揀個老婆又如何啫？幾千年來都有咁架喇……。”本來自由社會，在不影響別人的大原則下，陳智思有自由認乜人做阿媽都得。偏偏吳公多口，變了人人被迫跟渠兩人亂認渠阿媽，徒惹人生氣。天下本無事，庸人自擾之，吳公越幫越忙。
閒話說完，話題轉回俗語「鹹濕」的來源。山人懷疑「鹹濕」是由吳語轉過來的。 廣東人習慣以音譯的方法來吸收外來語，音譯的優點是語意不必修飾，便已達到活潑鬼馬又傳神的效果了。最好的例子，如新近流傳的「你好多士」（你好多事），「多士」本是英語譯音toast，將外省人半鹹不淡的廣東話直搬過來用。然而音譯也有缺點，由於本身語言音域所限，往往不能準確譯出原來的音調，時日一久便稽考無由了。
或問吳語與廣東話有何關係？ 《廣東新語》云：『廣州語與吳趨相近。如須同蘇，逃同徒，豪同涂，酒同走，毛同無，早同祖。』廣東話與吳語自古以來，已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，廣東話吸收了吳音是十分自然的事。試參考《吳音小字典》“好色”二字的讀音：
‧“好”字在蘇州話有二音：‘hau2’和‘hau3’。“色”音‘seh1（聽來似‘濕’）’。(hau2，seh1) 或（hau3，seh1），聽來似「鹹濕」。
‧溫州話“好”亦有二音：‘heo2’和‘heo3’。“色”音入聲‘se4’。亦似「鹹濕」。
綜合上述的觀點，正如「你好多士」的情況一樣，山人好懷疑，當一位溫濃軟語的蘇州或溫州美女說：“你好好色！”之時，聽在廣東人耳裡，會否被轉譯成是“你好「鹹濕」”呢？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