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：「細路仔」、「細蚊仔」

 

廣東俗語：「細路仔」、「細蚊仔」

山人不時在 You Tube 上看見有香港朋友在抱怨，移民後的生活很不好過，想回流云云。我是過來人，也許我能一說我對移民的看法。首先我們要攪清楚爲何要移民？　若移民的目的是爲了嚮往外國的生活方式，則是可移可不移。若移民是爲了逃避暴政壓迫而移民，則是有不得不移的理由了。因此不妨自問一下，究竟是否甘心世世代代做奴做婢做人礦，爲那群心智未成熟，行爲似細路的所謂國家領導人服務呢？相信這時大家心中早有答案了。　

廣東人常常喜歡用「細路仔」或「細蚊仔」來稱呼小孩。然而卻很少人談及這兩個名稱是怎樣得來的？山人則對上述兩個名稱有如下的說法。

首先說「細路仔」。「細路仔」只是語音變易的結果而已，散見於前人的筆記中。如清人袁枚的《子不語‧蔡掌官》：『倪遣小奴持燈送歸。』（倪康派一個細路打燈籠送渠回家。）

宋人李昉等人收錄的《太平廣記．寶二．建安村人》：『建安有人村居者，常使一小奴出入城市，經舍南大塚。塚傍恒有一黃衣兒，與之較力為戲。其主遲之，奴以實告。覘之信然。一日，挾撾而往，伏於草間。小奴至，黃衣兒複出。即起擊之，應手而踣，乃金兒也。因持以歸，家自是富。』　（建安時有位住在鄉村裡的人，他經常叫一名細路進城辦事，途中必經過一座位於屋南的大墳墓。每次經都被一名住在墓附近的黃衫仔滋擾，硬要和他鬥力，然後才放過他，因而經常遲歸。細路的主人知道後，証實他沒騙他，便携備棍棒，預先到該處的草叢中埋伏，靜待黃衫仔出現時立即去教訓他。等到派去的細路從城裡回來經過墳墓時，那名黃衫仔果然又出現。其人立即躍起，揮棒朝黃衫仔一擊，一棒將黃衣仔擊倒地上，定睛一看，原來是個小小的金童像。於是將金童像帶返家中，從此成爲富戶。）

宋人羅大鈞的《鶴林玉露》：『晉王廞之敗，沙門曇永匿其幼子華，使提衣囊自隨。津邏疑之，永訶曰：“奴子何不速行！”捶之數十，由是得免』　（東晉宰相王導之孫，晉王廞討伐王恭失敗，僧人曇永設法帶他的小兒子華逃走，將他喬裝成小和尚，命他自携包袱隨行，途中被巡邏人員懷疑，曇永人急智生，大聲叱喝華道：“細路，還不快行！”揮拳連揍他幾下，於是僥倖逃脫。）

又見清人屈大鈞的《廣東新語‧土語》：『小奴曰細仔。』

查《唐熙》「小」字。有兩個讀音。《唐韻、集韻、韻會》私兆切，《正韻》先了切，𡘋‘蕭’上聲；又音‘細’。「奴」字則轉讀成粵語九聲的低去聲，音‘路’。「子」字可讀‘仔’音。　故此山人認爲「細路子」只是「小奴子」的轉讀而已。

 

「細路仔」，其實亦是「小蠻子」的轉讀而已。「蠻子」據說源自元世祖對漢人的稱謂。呼小孩爲「小蠻子」，呼大人爲「蠻子」，呼老人自然是「老蠻子」了。　

「蠻子」見於《輟耕錄．卷廿六．明．陶宗儀．變子秀才》：『葉公李為宋太學生時，上書極言賈似道權奸誤國。及世祖平江南，即召見，官之至中書右丞。凡有軍國大事，必問曰：“曾與蠻子秀才商量否？”蓋指李也。』　（宋朝末年，當葉公李仍是太學生的時候，他曾上書控訴賈似道弄權誤國。及至元世祖蕩平江南後，立即召見他，甚得世祖的信任，官高至中書右丞。凡有軍國大事向元世祖報告，他例必問來人道：“你曾同「蠻仔秀才」商量過未？”世祖話中的「蠻仔」，就是指葉公李。）

明朝人亦沿用「蠻仔」一名來呼成年人的。　明人馮夢龍的《笑府．典史》云：『衙官相遇，各問何職。一人曰：“隨常茶飯掇將來。”蓋義取見（縣）成（丞）也。一人曰：“滾湯鍋裡下文書。”蓋煮（主）簿也。  一人曰：“鄉下蠻子租糞坑。”問者不解。答曰：“典屎（史）。”若如此說，還是典史近錢。』　（幾名官員相遇，大家互問對方的職位？　一人說：“隨他送什麼飯來，我就吃什麼飯。”取諧音吃「現成」來表示他是吃「縣丞」飯的。　另一人說：“我用熱混水來煮文書。”用諧音「煮薄」來表示他是「主薄」。　另一人說：“鄉下佬出租屎坑。”取其諧音「典史」一職。）

「老蠻子」見於明人祝允明的《野記》：『太祖召楊維禎，將用之。維禎八十餘矣，作老客婦謠以見意。或勸上殺之，上曰：“老蠻子正欲吾成其名耳。” 不僇而遣之。』　（明太祖召前朝高士楊維禎見面，打算起用他。楊維禎當時已經八十多歲了，不肯出仕，作《老客婦詞》以表示年老，無意做官，將自己比喻老婦人，豈有年將就木的八十歲老婦，還去嫁人之理去推辭。　有人認爲他不應忤逆上意，勸明太祖殺了他。明太祖道：“老蠻仔就是想我殺了他，令他揚名的。”於是放過了他。）

「小蠻子」可見於清人閑齋氏的《夜談隨錄．倩霞》：『汀鎮右營遊擊李錦為予言：耿精忠封閩時，驕奢淫佚。有林青者，年二十，為耿府護衛，獨承眷愛，不啻子侄，以故得出入藩邸不禁，雖耿之愛妃寵妾，皆得見之。合府呼為小林。　值七夕，耿與諸妃夜宴，見林侍側，戲問曰：“汝娶室乎？”………耿笑顧諸姬曰：“誰謂小蠻子選色不精哉！？倩霞方齠齔，即從吾于瀋陽學作內家妝。迄今又十年，年十九矣。吾非不欲納之，特以吾子欲之故也。今吾子歿矣，諸子過稚，吾又將老，誠不可老夫女妻，蹈枯陽之咎。若以歸此子，洵屬佳偶。雖然，談何易也！吾思得一法，翌日當令窺窗自選，視其福厚薄耳。”遂盡歡而罷。……』　（本故事是由任職右營游擊李錦對本書作者說的。話說身爲清初三藩之亂之一的靖南王耿精忠，他爲人驕奢淫佚，在他鎮守福建時，身邊有一名極得他寵愛的年輕侍衛，此人名叫林青，年僅二十歲。耿精忠視他猶如子侄輩，可以自由進出他的王府，故此就算是耿精忠最寵愛的姬妾，他都可以見到的，王府上下的人都暱呼他爲小林。　有一年七夕節，耿精忠和眾姬妾夜宴，見林青恭敬地站在一旁護衛，戲問他說：“你娶了老婆未？”答：“尚未。”耿精忠笑道：“我貴爲藩王，日日可以和眾姬妾行樂，反而天上的牛郎織女雙星，一年只得一次相會，實在替他倆可憐。　你如今正值年少，好應該及時行樂，看你寡佬一名，夜夜孤枕獨眠，我真替你難過啊？　我身邊美女如雲，現在姑且准你自選一人爲妻。”林青聞言立即下跪道謝說：“承王恩命，我只想娶得倩霞爲妻，便心滿意足了。”耿精忠聞言，轉頭對眾姬妾笑說：“誰說「細蚊仔」唔識揀老婆？倩霞十二三歲便跟著我到瀋陽學作宮女時髦打扮，不經不覺又十年，如今她已經十九歲了。　其實我不是不想納她爲妾的，皆因我兒子想娶她。可是現在我兒子已死，眾兒子又太年幼，而我又年老，總不成得「澤風大過」之象，老夫得女妻，落入做人太過份的陷阱裡！　若將此女嫁給此子，亦屬佳偶天成。不過話雖如此，要娶她亦不容易的。我已想出一個考試法法，明日我讓你從眾多美女中自擇一名，不過到時就要賭你有沒有這福份了。”是夜興盡才散席。……）本故事太長了，而且和本篇俗語無關，故此恕我就此打住了。不過林青憑著幸運，最後亦奪得美人歸。　

話題轉回本篇俗語，今日廣東人已不見用「蠻子」、「老蠻子」來稱呼成年人或老年人了。不過「小蠻子」至今仍然繼續使用，只不過讀音就將「小蠻子」，轉讀成「細蚊仔」吧了。

 

茲送上一個小故事和讀者分享：

⊙了斷

苻堅八十萬大軍南下進侵東晉，東晉宰相謝安對書法家王羲之的兒子，王獻之說：“就將此事當作是車輪中心之軸來看好了，已無轉圜的餘地，我們就傾盡七萬多之兵力，在此地和苻堅作一了斷吧！”　原文見《世說世語．雅量第六》：『苻堅游魂近境，謝太傅謂子敬曰：“可將當軸，了其此處。”』　

山人云：願將『可將當軸，了其此處』八個字，送給正在外國重過新生活的朋友們打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