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東俗語:「食軟飯」與「食拖鞋飯」
墨爾本今年的中秋十分多事。先是疫情再次爆發,然後是反疫苗暴力示威,弄致疫情日益嚴重。日前更親身體驗了墨市從未有過的5.9級地震,玻璃窗剎那間無故發生震盪,整間屋突然間像浮在水面上的船,搖呀搖,雖然只得二三下,已經相當嚇人。 平安是福,有事時才知道無事時的可貴。處身於這個充滿灰犀牛和黑天鵝的年代,能夠食得舒暢,睡得安穩已經是福氣了。
廣東人有兩個很奇怪的俗語。形容人游手好閒,專門靠老婆供養,就會用「食軟飯」或「食拖鞋飯」來形容他。廣東人口中的「食軟飯」或「食拖鞋飯」,即北方人說的「裙帶飯」,《犬窩謎話.卷一》云:『俗稱靠妻吃飯曰「裙帶飯」。』
首先說廣東人所謂「食軟飯」。說穿了,其實即是北方話「食女人飯」的諧音而已。因爲廣東話沒有捲舌音的關係,所以很容易將北方話的「女nǚ人rén」和「軟ruǎn」的發音混爲一談,故此當北方說「食女人飯」時,在廣東人聽來便是「食軟飯」了。
關於單字複音的例子亦不少,如《容齋三筆.宋.洪邁.卷十六》云:『世人語音有以切脚而稱者,亦間見之於書史中,如以“蓬”為‘勃籠’,“槃”為‘勃闌’,“鐸”為‘突落’,“叵”為‘不可’,“團”為‘突欒’,“鉦”為‘丁寧’,“頂”為‘滴𩕳’,“角”為‘矻落’,“蒲”為‘勃盧’,“精”為‘即零’,“螳”為‘突郎’,“諸”為‘之乎’,“旁”為‘步廊’,“茨”為‘蒺藜’,“圈”為‘屈攣’,“錮”為‘骨露’,“窠”為‘窟駝’是也。』
此外,亦有一個和「食軟飯」同音的辭彙「餪飯」,亦可稱之爲「捻飯」、「完飯」或「𩜝女飯」。女子嫁後三日,女家送食物往男家宴請姻黨曰「餪飯」。然而這個「餪飯」的意義,已經不是廣東人口中的「食軟飯」了。
說到廣東人的「食拖鞋飯」,山人認爲多少和中秋月有關,元朝人陶宗儀的《南村輟耕錄》,有一段文字最好用來解釋「食拖鞋飯」的由來。
話說當時秀之斜塘的地方有一戶大姓人家,其先祖是宋朝顯宦,家景本來十分富庶,附近一帶的田地幾乎都是他們的產業。可惜子孫雖然繁衍,但不長進,不消兩代光景,便將他們祖父遺下來的龐大產業消耗淨盡。同郡有人名叫金方所,爲人風趣幽默,因而作詩嘲諷他們:
“興廢從來固有之,爾家忒煞欠扶持。諸墳掘見黃泉骨,兩觀番成白地皮。宅眷皆為撐目兔,舍人總作縮頭龜。強奴猾幹欺凌主,說與人家子弟知。” 詩中大意說,家族由盛轉衰本來毫不稀奇。可是你家衰敗之快,確實令人不敢恭維。父子兩代不單止敗家迅速,而且還掘祖墳打陪葬品主意,連祖父當年建造的兩間道院,如今也只剩得一塊爛地皮。說到你家的人情更不堪,女的都做「撐目兔」,男的全是「縮頭龜」。更甚者,子弟還受制於奴僕輩,有強奴欺主的現象,所以我要說出來讓爲人子弟們應要引以爲戒。 陶氐補充說:“俗傳兔子只有雌性,沒有雄性。所以必須靠望月亮來受孕。山人認爲《識小錄.宋.徐樹丕.卷一》對「撐目兔」說得更明白:『中秋無月則兔不孕。俗曰:“兔無雄,望月而生也。”』 『兔撐目望月而孕,則婦女不夫而妊也』,是說女眷做妓女生野種。「撐目兔」對「縮頭龜」,自然是指男的都靠女人吃飯,做其「龜公」去。 作者最後告誡爲人子女者,應該引以爲戒,不要重蹈他們覆轍。”
原文見《南村輟耕錄.元末.陶宗儀.卷二十八》:『廢家子孫詩 秀之斜塘有故宋大姓居焉。家富饒,田連阡陌。宗族雖盛衍,而子孫多不肖。祖父財產,廢敗罄盡。郡人金方所,談辭滑稽,為賦誦,好嫚戲,因摭其事成近。體一律云:「興廢從來固有之,爾家忒煞欠扶持。諸墳掘見黃泉骨,兩觀番成白地皮。宅眷皆為撐目兔,舍人總作縮頭龜。強奴猾幹欺凌主,說與人家子弟知。」夫兔撐目望月而孕,則婦女之不夫而妊也。其家有道觀二所。語雖鄙俚,然為人後者見此,寧不知懼也哉!』
「撐目兔」即是「兔崽」,亦即是北方人說的「兔子」。《揚子·方言》崽,子也。北方話「兔崽」的發音,「兔」tù;「崽」zǎi。北方話「兔崽」的語音,恰好和廣東話「拖鞋」的發音很相似。
根據上面的音義推演,山人認爲「食拖鞋飯」,其實即是「食兔崽飯」。謂人「食拖鞋飯」含有強烈的侮辱性,明矣。 不過時至今日的工商業發達社會,男女無論受教育程度和發展機會都平等,有德者居之,男主外女主內,已經不可一概而論了。